今年3月，美國環保協會與項目課題組成員前往瑞典，考察了解了瑞典當地垃圾分類管理的實踐與經驗，后將考察所得進一步研究整理形成本文，并發表于2019年第3期的《世界環境》雜志。

瑞典是世界上在垃圾處理方面具有最先進水平的國家之一，瑞典的垃圾回收率達到了99%。瑞典的垃圾循環利用已經發展成為一個產業，除處理本國垃圾之外，每年瑞典進口80萬噸垃圾，用于冬季供暖。瑞典政府制定了到2020年前實現覆蓋所有垃圾管理層面“零垃圾”的愿景。這一切得益于瑞典完善的制度保障和領先世界的垃圾管理系統。

20世紀90年代，瑞典政府通過立法并出臺法律監督機制。1994年，瑞典政府出臺的《廢棄物收集與處置條例》(Waste ordinance)，詳細規定了瑞典生活垃圾的分類、收運與處理，是瑞典生活垃圾分類的開端；1999年，瑞典政府出臺的《國家環境保護法典》（Environmental Code），規定生活垃圾管理的總原則、生活垃圾的基本概念以及政府在管理生活垃圾方面的職責，成為監管生活垃圾的主要法律。

瑞典的生活垃圾處理原則是以資源化、減量化為終極目標，實現最大限度地循環使用，并以能源化為導向，最小限度地進行填埋處理。作為歐盟的成員國， 瑞典的垃圾處理遵循《歐盟垃圾框架指令》（EU's Waste Framework Directive），并按照優先級分成5種層級：1.減少垃圾的產生；2.回收再利用；3.生物技術處理；4.焚燒處理；5.填埋處理。在完備的法律基礎上，瑞典已形成一系列有效的垃圾管理制度，包括城市垃圾強制規劃、“生產者責任制”、生活垃圾征收填埋稅、嚴格的垃圾填埋制度（包括禁止未分類的可燃垃圾和有機垃圾填埋）、食品垃圾生化處理目標。

2011年，瑞典政府提出支持企業環保科技戰略，包括三大主要任務：1.促進瑞典環境保護科技出口并促進瑞典國內經濟增長；2.推動環保科技企業的研發和創新；3.為環保科技的市場化應用創造條件。這項戰略的財政支出總額是4億克朗，2011-2014年，瑞典每年投入1億克朗。根據瑞典國家統計局（Statistics Sweden） 和瑞典環保科技委員會（Swedish Environmental Technology Council）的數據顯示，目前瑞典在環保產業的就業人數達到4萬，創造了1200億克朗的產值。瑞典的相關政府部門、產業委員會和投資機構共同推動了瑞典環保科技的創新和環保企業的蓬勃發展。瑞典經濟和區域發展署（Swedish Agency for Economic and Regional Growth）、瑞典能源署（Swedish Energy Agency）、瑞典貿易委員會（Swedish TradeCouncil）、瑞典環境技術委員會（SWENTEC）、瑞典國際發展合作署（SIDA）、瑞典工業基金（Industrifonden）、中小企業投資公司（ALMI）、瑞典基金（Swedfund）等都為企業在融資、技術開發和市場拓展等不同方面提供有力支持。

目前，環保技術已經成為瑞典科研機構和企業的優勢領域。瑞典的環保技術與信息通訊、工程、能源、電力、冶煉、森工、包裝、汽車、石化、建筑、交通等工業與行業相互交織與融合，形成了較為完整且具有瑞典特色的產業集群。瑞典環境技術企業在環境技術創新、新能源利用、生態城市規劃、環境工程咨詢、垃圾能源化、工業與建筑節能、熱泵與熱交換、水處理與生物燃氣、生物燃料、風力發電以及太陽能、海洋能利用等領域尤為領先。 

地方政府、生產商和公民個人是瑞典垃圾回收處理的三大主體。

1.  市政府承擔垃圾管理的主體責任，負責城市生活垃圾的回收處理瑞典于2017年生效的《關于廢物預防和管理的城市廢物指引》（Guidance on municipal waste plans for the prevention and management of waste）進一步明確了市政府在城市垃圾管理的責任。根據瑞典法律規定，所有公共行政機構都有責任處理廢物問題，特別是城市規劃管理局、城市發展管理局， 交通管理辦公室和市區管理局。瑞典各市政府有義務制定本市的廢物管理計劃，并承擔收集和處理生活垃圾的責任，也可以頒布本市的垃圾廢物和衛生條例及財政措施。

2.   生產商負責回收、處理自己生產的產品1994年，瑞典政府創立“生產者責任”制度。瑞典法律規定包裝物、輪胎、紙張、電池、電子產品、汽車的生產商必須回收、處理自己的產品。該制度對生產者和消費者的行為都進行了相關規定，即生產者應在其產品包裝上詳細注明產品被消費后的回收方式，對產品產生的垃圾進行回收處理。

3.    居民承擔垃圾分類和垃圾付費責任消費者有義務按照說明對產品消費后產生的垃圾進行分類并送往指定回收處。瑞典《國家環境保護法典》（Environmental Code）第29章第七節規定， 瑞典居民因為故意或者過失在公眾場所亂扔垃圾將可能面臨罰款并處以不超過1年的監禁。瑞典居民也需繳納垃圾處理費用，包括固定費用及附加費用。截至2017年，瑞典已經有30個城市引入基于重量的垃圾收費機制。2017年瑞典單戶家庭的平均年垃圾收費額為2128瑞典克朗（每天約為5.80瑞典克朗）。 

1.  垃圾分類收集、運輸回收基礎設施發達瑞典垃圾分類是一個整體工程，居民、小區、垃圾屋、中轉站、垃圾場等各個環節都有配套的系統工程， 將垃圾分類運輸、分類處理。瑞典政府系統設計了生活垃圾分類收集桶（袋）、社區生活垃圾分類收集站、區域生活垃圾分類回收站和分離轉運生活垃圾車，確保居民戶、收集站、回收站、轉運車的分類體系和標識基本保持一致。

（1）家庭分類瑞典小區的物業將不同顏色的垃圾分類袋分發給居民。居民將垃圾分裝進不同顏色的垃圾袋。綠色是廚余垃圾、橙色是塑料包裝、黃色是紙質品、白色是廢物垃圾。

（2）分類投放并稱重居民將垃圾袋裝滿以后，將其送至附近的垃圾投放口。RFID標簽（近似于二維碼的識別標簽）可以識別用戶身份，同時解鎖投放口。隨后居民可以掃碼， 按照顏色對垃圾袋進行掃描分類。掃描完成后，垃圾袋通過投放口丟棄。居民按下OK鍵，投放口關閉，對 垃圾袋進行稱重。

（3）自動化運輸在垃圾收集后的運輸流程上，瑞典采用先進技術以減少運輸過程中產生的二次污染。瑞典的城市垃圾自動處理系統為全球城市的垃圾管理樹立了表率。控制系統的電腦會根據程序設定的時間，指揮抽風機發動后，管道中“刮”起每秒18到25米的大風，管道中的垃圾可以每小時70公里的速度運送至中央收集站。垃圾在進入中央收集站的密閉垃圾集裝箱前， 需經過旋屏分離器，根據空氣動力學原理，在旋轉中垃圾落入集裝箱，廢氣則上升，順著管道經過裝有活性炭和除塵裝置的廢氣處理器，垃圾在除塵除臭后被排出室外。

 瑞典垃圾分類設備主要優勢·   居民將垃圾分裝進不同顏色的垃圾袋，垃圾分類，操作簡單·   RFID標簽可以識別用戶身份，解鎖投放口，對垃圾袋掃面分類·   該設備可以對垃圾進行自動稱重·   通過空氣動力運輸垃圾實現系統自動分揀·   分類后垃圾直接抵達回收利用中心·   垃圾回收后可用于沼氣、堆肥、供熱或回收材料·   互聯網云端數據收集，數據可追蹤，可實行獎勵·   使城市居民小區的環境更加整潔·   隨時隨地方便居民投放垃圾·   更少的噪聲，避免交通擁堵·   減少污染物和溫室氣體排放·   節約更多社區綠化、休閑、存車等公共空間·   全年24小時全天候自動化運作，避免依賴人 工和惡劣天氣導致的問題。

2.  成熟的垃圾焚燒技術歐盟數據統計委員會的數據顯示，瑞典制造的生活垃圾中，被填埋的非可再生垃圾只占1%，36%可得 到循環利用，14%制成化肥，另外49%被焚燒發電。垃圾焚燒作為瑞典目前最主要的垃圾處理方式，垃圾焚燒廠運營商依據法律要求，取得垃圾焚燒許可，設置自我監控系統并定期完成報告聲明。目前瑞典通過技術投入，垃圾焚燒廠的有害氣體排放已大幅下降。全年焚燒垃圾排放的二惡英總量相比其他二惡英來源幾乎可以忽略不計。此外，瑞典利用垃圾焚燒為居民提供熱能和電能，實現垃圾的循環使用。 

瑞典自1984年就對易拉罐進行回收并實施押金制度，目前已建立由市場機構運營的全國統一的易拉罐、飲料瓶和玻璃瓶回收體系。由包裝公司、啤酒制造業協會、食品連鎖公司成立的Returpack是一家非營利機構。瑞典所有的易拉罐飲料生產企業必須在Returpack注冊并提供產品條碼信息。Returpack在公共場所都設有自動回收機，消費者可將廢易拉罐、飲料瓶放進專用回收機。回收機能夠自動識別易拉罐上的條碼信息，按照押金金額當場返還消費者一定金額的有價憑證，消費者可用該憑證在此銷售點支出或兌現。飲料銷售商負責將回收機收集的易拉罐、塑料瓶運送至Returpack公司的處理場，經過分類、壓扁、打包后，交給飲料生產商并進行登記，根據數量向銷售商返還付給消費者的押金及處理費用，打包的飲料瓶再由生產商送到熔煉工廠熔化后做成鋁錠材料，然后運送至生產廠重新加工成包裝產品。

1994年推行“生產者責任”制度后，瑞典開始積極拓展公共和私營部門的合作。1994年，瑞典工商界行業協會和一些大包裝公司共同創建REPA機構來服務企業。企業僅需繳納會費成為會員，REPA就可以代企業履行垃圾回收職責。為不給中小企業增添負擔，年營業額在50萬克朗以下的小企業可免交回收費。瑞典五大回收公司都是非營利企業，依靠企業的會費和回收包裝再利用的銷售所得維持運營，獲得的資金收入用于在全國建立和維持一個完善的分類回收體系并開展包裝回收知識宣傳等活動。加入REPA 的企業可在包裝上使用“綠色標志”，以此向消費者產品供應鏈上的買家證明自己的環境表現。 

瑞典非常重視公民的環保理念教育，瑞典在學前教育（針對1-5歲的孩子）的課程和活動中就納入環境保護和可持續發展的理念。根據瑞典國家教育局（Swedish National Agency for Education）要求，所有的學前教育學校都必須教育孩子尊重和保護周邊的環境和生態系統，并為符合環境教育目標的學校頒發“可持續發展卓越證書”（Diploma of Excellence in Sustainability）。此舉目的是鼓勵學校培養有環境責任意識的下一代，使其為環境保護發揮積極作用， 并讓孩子起到影響父母的作用。

瑞典政府積極與專業及有影響力的社會組織和NGO合作，共同推動公眾參與。瑞典垃圾管理回收協會（Avfall Sverige）是目前瑞典在垃圾處理方面最具影響力的社會組織之一，其會員包括了市政府和相關企業等。該協會以零廢棄為愿景，每年發布的瑞典垃圾處理報告，為政府部門、企業、行業協會和公民個人提供及時、專業而全面的信息。自2009年起，該協會在瑞典環保署的支持下，代表瑞典參與歐盟垃圾減量 周（European Week for Waste Reduction） 相關主題活動的組織和協調工作，并發起各種主題倡議來調動全社會力量參與垃圾減量的活動。同時，該協會還創造了“Milj?n?r”標簽和相關網站，告訴社會公眾如何在生活和生產中踐行“修理、再利用和減量”(Repair, Reuse, Reduce)的3R原則。 

（一）完善生活垃圾法規制度1.出臺針對生活垃圾管理的專門法規

瑞典政府在制定完善的垃圾處理和管理的法律框架下，從政策法規和相關制度層面明確和落實垃圾處理的不同利益相關方需要承擔的共同但有區別的責任。對比中國現狀，《中華人民共和國固體廢物污染環境防治法》的實施表明中國生活垃圾管理在法律層面上有了依據，但是，有關生活垃圾管理的部門行政規章并不系統，就中國而言，大部分城市還未頒布有關生活垃圾管理的專門法規。現行的生活垃圾管理法規體系中存在法律規范不夠具體，法律責任不夠明確，缺少相應的“子法”和實施細則，不利于建立生活垃圾綜合利用和處理處置市場運作體系。

2.明確并落實企業作為生產者的責任中國各級政府應出臺和完善相應的城市生活垃圾規章制度和實施細則，進一步明確企業的生產責任，即要求企業在產品的設計過程中就要考慮到產品全流程的環境影響，尤其是末端處理和垃圾回收的利用問題。中國應盡快建立生產者責任制度，要求企業承擔產品廢棄物回收的責任。企業可以委托相應的第三方社會組織或回收機構開展垃圾回收，并承擔回收成本。

（二）加強財政對企業環保科技研發的支持力度中國政府部門應當制定支持環境保護產業的發展戰略，并協調不同政府部門職能，尤其加大對環保科技研發的財政投入。同時，相關部門應該協調產業協會、金融投資機構的力量，為環保企業融資提供更多支持渠道，為高新環保技術的市場化應用和國際合作創造更多便利條件，促進環保技術與不同行業的深化融合，促進市場形成較為完整的綠色產業集群。

（三）利用經濟手段促進居民垃圾回收目前，中國針對居民的生活垃圾處理費計費方式尚未與生活垃圾產生量掛鉤，垃圾收費與生活垃圾分類減量尚未產生關聯效益。可以借鑒瑞典的方法，在中國城市研究推廣針對每戶家庭收取基礎性垃圾處理費+超量收費的模式，并對沒有按時繳納垃圾處理費的居民實施罰款制度。

（四）加強公眾垃圾管理意識的提升教育部門應考慮將環境保護和可持續發展的主題納入中國當前學前教育和小學教育課程并鼓勵學校開展垃圾分類等相關社會實踐活動，幫助孩子從小樹立環保意識和公民責任感，通過孩子影響父母，從而幫助家庭形成環保的生活理念和行為習慣。同時， 生態環境部門應與環境保護的社會組織開展積極合作，共同推動垃圾管理的信息公開、公眾宣傳教育、國際交流和公眾參與。

（五）公私合作，逐步建立產品回收體系中國可以嘗試建立統一的垃圾回收和押金體系， 并從某一行業的產品入手，相關政府部門可以牽頭行業協會和大型企業成立針對某種產品的回收機構，在商場等公共場所設立自動回收系統，幫助企業履行回收產品廢物的責任。同時，將押金機制融合在整個產品的回收體系中，即垃圾回收機構要核查企業返回的回收品數量，向銷售商返還消費者押金，全程實現消費者、生產者、銷售者共同履行的垃圾回收職責。可選擇試點城市建立統一回收體系，再將成功經驗推廣到全國。